不用抽血、不用皮试,只要患者拿着电极检测十几分钟的“生物共振波”,就能快速知道你对哪些物质过敏。如此“先进”的过敏源检测仪自2003年从德国引进后,得到了广泛推广,全国多家三甲医院也在使用这样的仪器。
可是多位相关领域的医学专家却呼吁,这种“生物共振波”技术缺乏理论基础,是伪科学。而医疗器械的代理商却坚称,他们绝对有科学依据。
这种“生物共振波”检测过敏的技术究竟是科学还是噱头?既然饱受质疑,为何能得到引进还能在多家医院推广使用?
全国各地有多家医院皮肤科都在使用此类“生物共振波”过敏源检测仪。在吉林省长春市两家三甲医院——吉林大学第一医院和吉林省人民医院的皮肤科,记者看到,有不少患者都选择用生物共振波技术来检测过敏。
患者高先生:就让我把手放在那个铁棒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脚踩在类似于踏板的地方,然后她就拿东西点我的指尖,然后就做出来。医生说检测出来的带加号的都不能吃。医院嘛,引进的机器应该都是挺好的吧,吉大一院,大家不都来查吗?
吉林省人民医院一位医生告诉记者,传统的抽血、皮试检验过敏他们也做,但“随着科学进步”,他们引进了德国的先进仪器,可以无痛检测过敏:
一点一点科学在进步,啥科技都在发达,不是止步这一块的,过敏源也是,以前我针刺40多针,你疼不疼?遭罪吧,小孩也不可能做吧,慢慢变成抽血了,抽血还是有创的,还是疼,德国人聪明啊,又给你出这种机器,无创的。
据了解,在各大医院中使用的生物共振波治疗仪,有百康、摩拉两个品牌,都来自于德国。记者查询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统计发现,两款产品都是2003年在我国进行注册并通过监管部门审核的。产品的适用范围是“临床用于患者过敏性疾病的辅助治疗”,其中百康的有效期早在2007年就已经截止,摩拉治疗仪的有效期于2014年截止。
记者尝试采访两家仪器背后的德国生产商,截止发稿,尚未得到正式回应。而查询仪器的注册代理商,百康治疗仪虽然在各家医院正常使用,通过天眼查记者发现,当年引进仪器的北京远东前景医疗设备有限公司工商登记已是注销状态,负责售后服务的北京基立安医疗技术有限公司已被吊销营业执照,无从联络。
而摩拉治疗仪的代理商,摩拉(中国)有限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的确仪器的有效期已过,他们正在办新的注册证,目前市面上使用的,都是在过期之前生产的设备。
这个仪器在中国快13个年头了。我们的注册证现在正在办,我们现在在卖的产品是14年6月之前生产的,在它过期之前生产的。
对于不少专家学者对生物共振检测过敏的理论基础提出的质疑,相关管理部门要求“仪器只能辅助治疗”,却被用于“根治过敏”等疑问,这位工作人员称,每个人对治疗有不同的理解,他认为,治疗和诊断是一样的。
它怎么去辅助治疗呢?就是通过这些判断,因为这个涉及到设备的工作原理。通过判断,相当于医生的一个工具一样,类似于听诊器,他用这个设备对患者做一个判断,对哪一种物质过敏,那么他就要避免接触这种物质,这就是治疗。
对于学界质疑其伪科学的声音,摩拉中国的工作人员也承认,是否科学,应该由权威专家和实验数据来决定。
它到底是科学还是伪科学,可能我们做这个设备的人说了不算,还要由权威的专家,专门做这个领域的,比如说反应、皮肤科等等这些,确实需要由他们来做最终的判断。
在生物共振波治疗仪的发明地德国,十几年来,已经有多篇影响因子较高的学术论文,通过随机双盲对照试验等方式,证明生物共振波技术无法检测和治愈如儿童特应性皮炎[1] 、花粉热[2]等过敏性疾病。
2006年德国《皮肤病学杂志》刊登了瑞士过敏和免疫协会的官方声明,表示协会通过查阅、总结41项试验得出结论,生物共振波检测仪器无法测定准确的生物能量波或不谐波等号称引起身体不适的“波”。通过仪器控制“波”治疗过敏纯属误导。声明认为,生物共振波治疗仪是一例极佳的案例,向我们展示了伪科学语言也可以让废线]协会建议,政府部门应该对此类医疗器械采取强制措施。
此外,英国广告标准局ASA作为英国的广告管理机构,早在1999年就得出结论,生物共振波技术所号称能达到的疗效是未经证实的[4]。2015年,ASA要求百康的英国分公司停止宣传其设备可有效解决过敏问题。
而查阅国内一些期刊,记者也发现了不少支持生物共振波技术的文章。其中部分文章提到,经过观察,发现生物共振治疗仪的确可以对常见过敏性疾病进行检测,甚至认为,生物共振技术可能可以消除机体内致敏淋巴细胞的“应变性印痕”。
一边是大量国外文献称该技术是伪科学,一边是国内一些文章称该技术有效或可能有效,普通人到底该如何判断?北京协和医院反应科副主任医师王良录介绍,学术文章千千万,但是否可信,还要看文章是否经过了循证医学金标准的考验。一些支持共振波检测过敏的文章数据,经不起推敲:
你如果想评价一个东西,首先第一个是要有几个最基本的原则,首先评价的话要有一个标准,我们叫金标准;另外要有对照,你如果说治疗过敏鼻炎药有效,要跟一个公认治疗过敏性鼻炎的药进行对照。而且我们现在要有双盲,甚至要有安慰剂。这样的话,你才能从循证医学的角度来讲,你这篇文章是一篇高水平的文章。如果单单一个总结来讲,既不随机、也不双盲,没有金标准,也没有安慰剂,那这篇文章你可以查一下它在循证医学上的等级。
同样,国家千人计划专家李纪阳告诉记者,他当年看到国外经常被批判的医疗器械在我国顺利进入各大医院,感到非常诧异:
2008或是2009时候,尤其是参加皮肤科的学术联会,就看到这个东西在那展览,也听一些同行说起来他们医院也在用。因为工作原因,我也跑过很多医院和医学机构,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没有一家正规的德国医院会用这个东西。
李纪阳说,国际上对过敏发生的原因早已有公论——由免疫系统接触某些特定致敏源所引起的,而共振波理论所说的“过敏是由于共振与其他物体共振波相同导致”,是他从事多年工作闻所未闻的:
在国际上是有定论的,这个东西是没有任何使用价值。我看过的几篇论文,能够称得上专业的,都是对这个东西持否定态度。所以说在国际上就没太重视这个东西,这已经是医学界公认的东西了。这种理论完全是匪夷所思。所有医学教科书里面关于过敏的,没有一本教学书、有学术价值的期刊、有学术价值的文章说过敏是由物质的共振波引起的。
国外喊打的伪科学,国内却成了香饽饽,我国的医疗器械监管部门,是基于哪些理由,通过了此类设备的审批呢?“生物共振波”检测过敏源究竟靠不靠谱,监管部门能否给出权威的答案?中国之声将继续关注。